支撑这座古建的26根柱子,大多都有糟朽的迹象,有的已经十分严重。木头从根部往上腐朽,剥去松脆镂空的部分后,有的柱子已经悬空,无法继续承重。
△万寿寺药师殿的许多柱子底部都已腐烂。
2017年起,北京艺术博物馆所在地——万寿寺,迎来自光绪二十年以来126年的首次大修。其中,中路和西路建筑开工较早,大体已经修缮完成。东路10座建筑于今年8月开工后,万寿寺进入全面修缮阶段。
古建修缮比重建一座仿古建筑还难,为古建“治病”需要精细的绣花功夫。万寿寺修缮团队始终遵循最小干预原则,未来修缮一新、重新开放的万寿寺,其内在还是百年前的样子。
△清末万寿寺布局图。故宫博物院供图
万寿寺建筑分为东、中、西三路。中路是明清举行佛事活动的场所,共设有十座主体建筑,七进院落,建筑高大雄伟,院落紧凑肃穆。西院是行宫,典型的王府式建筑。东路主要是僧侣的生活区,庭院幽静朴实无华,分布着僧侣吃饭的斋堂、方丈院等,还有一片菜地。
柱子接“义肢”,药师殿26根柱子大半需治病
11月10日,东路前区最大的两座建筑——斋堂和药师殿正在抓紧施工。三十多名木工,有几位在药师殿为柱子做墩接,大部分则爬上斋堂的屋顶,为屋顶换大檩。
墩接,是解决古建木构件腐朽问题的常用方法。施工现场,干了二十多年木工的郝保军先和同事将一根柱子糟朽的部分“截肢”,随后取来一截定制的粗细相同的新松木,做出榫卯的咬合机构,移花接木,为这根柱子换上“义肢”。
墩接过程分解示意
△郝保军用电锯剔除柱子腐烂的部分。
△郝保军测量旧柱子接口的尺寸。
△郝保军和同事在新准备的柱子上画线。
△郝保军用电锯沿事先画好的线切割。
△郝保军使用电动工具平整连接面。他说,这些年,电动工具的使用极大地提高了木工的工作效率。
△郝保军用传统木工工具处理连接面细节。
△郝保军和同事用千斤顶适当抬升旧柱,以便连接新柱。
△郝保军尝试将处理好的新柱与旧柱进行组装。如果二者不符合,就要拆下新柱继续处理,如果符合,新柱也要拆下来上四道防腐,干燥后再重新拼接。
△组装好的柱子需要用铁圈箍好。
△装上“义肢”的柱子在太阳底下晾晒,等待下一步操作。
斋堂跨度很大,一根大檩长3.5米,直径30厘米,重达四五百斤,需要七八名师傅一起抬动,安装到准确位置。如果要更换大梁,得12名师傅一起上。因为大型吊车进不了院,而且文物建筑尤其需要小心谨慎,大部分操作仍是依靠人工。
△工人在搬运要更换的木料。
△工人合力更换斋堂屋顶的檩子。
△工人调整斋堂屋顶新换的檩子。
北京房地集团有限公司承担了万寿寺东路前区包括斋堂和药师殿在内的10座文物建筑的修缮工程,该公司技术管理人员郭立忠还记得第一次实地勘察时的情景:“一间建筑里住了好多户,打了很多隔断,还做了吊顶,情况太复杂。”
药师殿还没来得及清理完的地面,显示出修缮前的部分样貌。同一个殿内,铺着至少四种地砖,说明以前被用作民宅时,曾被隔开装修成不同的风格。吊顶被小心地拆除后,显露出来的梁子上还残留有清朝的彩绘。
△万寿寺东路一座等待修缮的小殿。
修缮动工之前,大木勘察花了很多工夫,哪些梁柱需要更换,哪些可以通过墩接等方式修复,都需要制定方案。文物专家专程来到现场,对施工中的文物保护作出指导。
拆除完瓦面和墙壁以后,建筑的受损情况再次出乎施工方意料。尤其是药师殿,由于低于殿后的地面长期受到雨水倒灌的侵蚀,木结构受损尤其严重。最终方案确定,26根柱子中,11根要完全更换,8根需要墩接。
△需要进行墩接的柱子被提前标注了位置记号。
“明柱超过五分之一高度、暗柱超过三分之一高度糟朽,整个柱子就需要换掉,因为会影响结构稳定性。不超过这个高度的,就可以通过墩接修复。”郭立忠说。
慢工出细活,专业古建修缮队使出“绣花功夫”
到11月中旬,工期已经十分紧张。根据北京市工地管理要求,冬季必须停工,今年满打满算只有一个月左右的施工时间。
受疫情影响,东路建筑修缮工程推后了半年,今年8月才进场施工,预计明年6月完工。预计木结构工作将在冬季停工前完成,明年开春后,继续进行瓦作、漆作等。
在休工期,有些工作仍在进行,比如将明年要用的一些材料制作好。在东路工地的一个空地上,搭建了一处简易的木料制作坊,就地制作修缮需要的椽子。木工师傅将切割好的椽子平放在地上,刷上蓝色的防腐涂料,一共要刷四道。
△现场工人根据需求提前处理好各种木料。
△工人在切割所需木料。
△工人在给木料涂防腐剂。所有换新的木料都要涂上四遍防腐剂。
古建修缮的第一步是勘察,其后瓦工进场拆瓦、拆墙,然后木工开始木结构修缮,木工之后是瓦工上瓦、砌墙,漆工刷漆、彩画。其中木结构工期约占20%左右。
木工工长付金生已经干了将近30年古建修缮,对他而言,万寿寺东路的建筑结构并不复杂,难的是进度快不起来。一根柱子的墩接,需要两名工人花费大半天时间,“为什么不直接换新的柱子?因为换了新的,遗留下来的东西就没有了,我们尽量使用原有的老材料,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换。”
△万寿寺中路大体已经修缮完毕,许多彩绘木柱都原样保留,所以随处可见新旧并存的现象。
有的梁柱外面一圈已经糟朽,剥除后“瘦了一圈”。在施工现场,木工师傅裁出细薄的木片,一片片贴在梁柱外侧,恢复最初的大小。这项工作费时费力,如果完全更换一根新的,要容易得多。
△工人为一些开裂的檩子重新补上木料,好继续使用。他说:“这样的木材不影响使用寿命,这也是严格按照修旧如旧的标准操作的。”
付金生也干过依照传统方法建造的仿古建筑,在他看来,文物古建的修缮,比仿古建筑速度要慢很多倍。“万寿寺建筑最难的是大木架已经变形,又不能完全拆掉,只能该剔的剔一点儿,该补的补点儿,一点点找回原来的尺寸。”
△郭立忠在查看修缮前被拆卸下来的清代旧墙砖,它们会在重新砌墙的时候被再次使用。
工地上都是经验丰富的古建修缮师傅,最年轻的也近50岁。他们都来自河北,以北京周边的保定、邯郸等地居多。付金生是保定易县人,易县也是清西陵所在地,他从1991年开始修缮保定永福寺,至今经手修缮的古建和仿古建筑不计其数。
“我们保定出来的农民工,在古建筑修缮这块最多。”付金生说,“冬天停工了,我们就回家了,来年再出来干。”
皇家重寺的前世今生
距离万寿寺上次大修,已经过去了126年。
光绪二十年(1894),慈禧太后六十寿辰时,为了在此举办“万寿庆典”,光绪帝下旨重修万寿寺。重修后的万寿寺成为东中西三路建筑、规模庞大的皇家重寺。自那以后,万寿寺再未进行过大修。
△万寿寺中路的大雄宝殿建筑顶部仍可见保存较好的清代彩绘。
在明清两代,万寿寺都是京城著名的佛教场所。万寿寺始建于明万历五年,即公元1577年,距今已有四百余年历史。明末,万寿寺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坏。清顺治二年(1645)赐匾额“敕建护国万寿寺”,康熙、乾隆年间曾三次大规模修缮和扩建。
△如今,“敕建护国万寿寺”匾额依然较为完好地悬挂在门口。
万寿寺中路建筑之后还有一座花园,建有假山、木桥、御书碑亭,以及造型奇巧的西洋式门。一座万寿寺集寺庙、行宫、园林为一体,因此民间也把这里称为京西“小故宫”。
△万寿寺中路第六进院有一座乾隆时期修建的中西合璧门,为典型的巴洛克风格,现保存良好。
△万寿寺西路一处庭院。西路建筑曾为皇帝行宫,修缮后将首次开放。
万寿寺的位置也很特别,坐落于长河沿岸。长河从西山山麓通到积水潭,贯穿京城,与大运河相连,明代称玉河,清代称长河,慈禧太后前往万寿寺便是乘船,在万寿寺码头登岸。《日下旧闻考》记载:“长河沿堤一带古刹甚多,唯万寿、五塔两寺内有行殿。”
△万寿寺中路山门,工人在打磨新上漆的大门。大门上方是保存尚好的清代“洪福齐天”彩绘壁画,明年将对其启动保护修复工程。
清朝终结后,万寿寺经历了复杂的变迁,民国时期先后被用作兵营、学校、疗养院、收容所等,1949年后被学校、幼儿园、部队歌舞团使用。1984年,北京市文物局接管万寿寺中路,筹建北京艺术博物馆,收藏历代艺术品近10万件。但万寿寺一部分建筑长期被占用,近年才得以腾退完成。
△大雄宝殿内存放的珍贵佛造像,预计明年对其启动保护修复工程。
2017年开始的万寿寺大修,分成四个阶段进行。中路和西路进展较快,木、瓦、漆等工种都基本完工,预计明年春天开始修缮大雄宝殿内的彩画与佛造像。
△大雄宝殿内的清代罗汉造像。
△部分罗汉造像手指存在残缺。
△大雄宝殿内,沐浴在阳光中的罗汉造像。